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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诗篇都有。鸿渐只注意到“孕妇的肚子”指满月,“逃妇”指嫦娥,“泥里的夜莺”指蛙。他没脾胃更看下去,便把诗稿搁在茶几上,说:“真是无字无来历,跟做旧诗的人所谓”学人之诗“差不多了。这作风是不是新古典主义?”曹元朗点头,说“新古典的”那个英文字。苏小姐问是什么一首,便看一遍,看完说:“这题目就够巧妙了。一结尤其好;”无声的呐喊“五个字真把夏天蠢动怒发的生机全传达出来了。Toutyfourmilledevie,亏曹先生体会得出。”诗人听了,欢喜得圆如太极的肥脸上泛出黄油。鸿渐忽然有个可怕的怀疑,苏小姐是大笨蛋,还是撒谎精。唐小姐也那诗看了,说:“曹先生,你对我们这种没有学问的读者太残忍了。诗里的外国字,我一个都不认识。”曹元朗道:“我这首诗的风格,不认识外国字的人愈能欣赏。题目是杂拌儿、十八扯的意思,你只要看忽而用这个人的诗句,忽而用那个人的诗句,中文里夹了西文,自然有一种杂凑乌合的印象。唐小姐,你领略到这个拉杂错综的印象,是不是?”唐小姐只好点头。曹元朗脸上一圈圈的笑痕,像投了石子的水面,说:“那就是捉摸到这诗的精华了,不必去求诗的意义。诗有意义是诗的不幸!”苏小姐道:“对不住,你们坐一会,我去拿件东西来给产看。”苏小姐转了背,鸿渐道:“曹先生,苏小姐那本再版的时候,准会添进了你算十九家了。”曹元朗道:“那决不会,我跟他们那些人太不同了,合不起来。昨天苏小姐就对我说,她为了得学位写那本书,其实她并不瞧得起那些人的诗。”“真的么?”“方先生,你看那本书没有?”“看过忘了。”鸿渐承苏小姐送了一本,只略翻一下,看十八家是些什么人。 “她序上明明引着JulesTellier的比喻,说有个生脱发病的人去理发,那剃头的对他说不用剪发,等不了几天,头毛压儿全掉光了;大部分现代文学也同样的不值批评。这比喻还算俏皮。”鸿渐只好说:“我倒没有留心到。”想亏得自己不要娶苏小姐,否则该也把苏小姐的书这样熟读。可惜赵辛楣法文程度不够看书,他要像曹元朗那样,准会得苏小姐欢心。 唐小姐道:“表姐书里讲的诗人是十八根脱下的头发,将来曹先生就像一毛不拔的守财奴的那根毛。”大家笑着,苏小姐拿了一只紫檀扇匣进来,对唐小姐做个眼色,唐小姐徽笑点头。苏小姐抽开匣盖,取出一把雕花沉香骨的女用折扇,递给曹元朗道:“这上面有首诗,请你看看。”元朗摊开扇子,高声念了一遍,音调又像和尚施食,又像戏子说白。鸿渐一字没听出来,因为人哼诗跟临死呓语二者都用乡音。元朗朗诵以后,又猫儿念经的,嘴唇翻拍着默诵一,说:“好,好!素朴真挚,有古代民歌的风味。”苏小姐有忸怩之色,道:“曹先生眼光真利害,老实说,那诗还过得去么?”方鸿渐同时向曹元朗手里接过扇子,一看就心中作恶。好好的飞金扇 面上,歪歪斜斜地用紫墨水钢笔写着—— 难道我监禁你? 还是你霸占我? 你闯进我的心, 关上门又扭上锁。 丢了锁上的钥匙, 是我,也许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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