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第2/2页)
快些,我却有些厌,喝完粥肚子就已饱了。 早前书生还担心我同他「珠胎暗结」,我笑得打跌,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说:「你没听过人妖殊途?人和妖本就不同族,怎可能有崽子,那就像人和牛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娃儿是一样的。要不,你找头牛试试?」 书生当时的表情堪称一绝,可惜我没他那画工能画下来作纪念。之后书生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只是明知是做无用功,他却依然每次都弄的我酸胀难受,害我对从前最爱吃的生蛋产生阴影,一见那透明稠糊的蛋液就反胃,唉唉。 说到年纪我将方才揪下的发摊在掌上伸到书生面前,嘻笑调侃:「喏!书生你瞧,你长出白发了哟!我就说嘛,你心思那么狡猾刁钻、性情又那样坏,容易老得快,你偏不信」 书生的手忽一颤,牵带指尖划过未愈的伤口,我吃疼地「嘶」了一声。随即住了笑,眼睛瞠得溜圆,惊恐地瞪着他书生的表情好可怕,我从未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似是惊觉我的骇怕,书生忽垂下头,散泄的长发半遮面,似拉起重重帷幕,顷刻隔开我与他间的距离;满室沉寂,我只能听见他胸膛如擂鼓般怦怦急促的心跳声。 真生气啦?我最怕他生气了,因为迁怒遭殃的往往是我,于是连忙甩去掌心发丝、结结巴巴安抚他:「也、也没关系嘛反正无论是白毛的你或者黑毛的你,不都还是你?又不会变成其他别的谁!况且你们凡人不都说白发是智慧的象征?你瞧我,是不是特别有智慧!」语毕,我还特地拨拨自己头上的白毛,顺道伸出一爪拍拍他肩头聊表安慰。其实我本来还挺开心他跟我一样白的,未料书生竟因我几句戏言生起气来难道对人来说头毛是黑或白有如此重要? 我咬着唇,心怀惴惴地偷觑他,一爪子仍旧楞楞搭着他肩不知该不该收,另一爪则紧攀着桶沿,防范他如果随时爆走发难我也可以立马变回原形跳走。 这可不能怪我,真是从前被调弄怕了,惯习难改。 脑子里想着诸多乱七八糟的事,注意力依旧紧紧盯在书生身上,深怕一不留神便吃了亏。吃亏成了惯,绝非好兆头。 我宁可吃鸡啊。 要不,蛋也可以。 他倏尔将头埋入水中,好一会后才抬起,我见他披头散发浑身水灵的模样忍不住发笑,却又死死憋着,怕他又生气。但见书生随手将额前散乱滴水的发丝梳拢至脑后,露出俊逸的面庞,举止从容自若。可他原先的好心情明显消失无踪,脸上的神情又恢复过往我最讨厌的淡漠冷戾。 他讥诮地勾起唇,明明同样一张嘴,长在他脸上偏生就是比其他东西好看,真奇怪啊。可光长得好看也无用,当他情绪恶劣起来时,那嘴里吐出的话啊,尽是些极惹妖厌、忒招怨愤的嘲讽语句。我没他会说话,我会的都是他教我的东西,自然说不过他,每每让我气得真真恨不得咬下那两片唇瓣蘸醋吃!想来一定可口至极! 亏得我这妖不好食人肉!算他运气好! 书生不知我脑袋那些突然涌现的阴暗想法即便知道也不妨碍他怼我依旧漫不经心道:「你以为凡人都同你这妖精一样老而不死?至于智慧」他轻鄙地瞄了瞄我蓬成一团的乱毛,嘲弄:「就吾观来,与发色短长无甚干系。」 我怒了。不是因为他骂我,而是为了天底下所有雌性皆不容触碰的逆鳞!我大声驳斥:「我还不到二百岁呢!妖三百岁才成年,所以按你们的算法我就是未及笄!还是未成年少女!你不能因为我毛色白活得长就说我老!这不公平!」我就知道他嫌弃我比他岁数大!话说书生今年到底多少岁啊?犹记初相识那年他好似说自己未及弱冠再来我就忘了。 难道自己无意间竟成「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老妖婆了?啧啧啧,打死不能承认! 他没作声,冷冷轻嗤,「世间本无公平。你不懂。」 我不懂?我最气他什么都不说清楚,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装逼样儿!况且我是妖凭什么要懂人间的道理 ?! 我想反驳他,「你!」他却将布巾拧干擦拭起我的脸,我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通胡擦阻了话,欲闪躲又躲闪不开,讨厌的爱记恨的活该老得快的坏书生! 洗完澡擦干毛后他将我抱到床上,掖好被角便去收拾善后。我隐约听见细微的动静,想说等他收拾好便会如以往那般附过来当抱枕让我抱着睡觉。可是等了好久他始终没上床来,我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像是睡着了般。 恍惚间似乎有人环抱着我附在耳侧悄悄同我说话,嗓音喑哑而朦胧不清: 「你说人死后会变成鬼,那妖会死吗?妖死之后呢?」 我忘记我有没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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