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第三十章 天将毕狐 (第2/2页)
士兵鬼门关前绕一回,还活着的,自要好好感受那生之趣。东疆营地,留驻了九旒提过的逍遥帐,营里不分日夜,不时有女人哭号。夏怡禾一人缩在马车里,听得胆战心惊,摀了耳蜷成一团,那恐惧似乎从没离开过她。车门一开,她总是不自主的惊跳,无比担心,会不会哪日,突然就轮她让人拖出了马车。 然日夜几换,只果子李与那兵官,会轮流来照管她。大多时候,她见不着任何人,也再没见过九旒。她不知道九旒何故就这么将她像这一车物品似的搁着,也没要她做什么活儿。就这么过了几日,安安静静的,无波无澜。 降了霜,单薄的车厢,冻得似冰窖。 这日夜里,轮换果子李守她。他悄声进了车,想看看她。 车上御寒的东西,早都入了将军帐。夏怡禾只着了件夹袄青衫,缩在一堆干草中,用一头长发勉强裹着身子,瑟瑟抖抖,睡得极不安稳。 半掩的车窗斜照进了些月光,映在她半边颊上,一片泪痕未干。她在这里,再不似从前乐观,睡一觉,便海阔天空。 她总是在哭。 他有些犹豫的躺到她身旁,拉开了身上的氅衣,披了一半在她身上。 那极轻的动作仍吓醒了她,她剧烈一抖,几乎要弹起身子。 「我,阿禾。是我。」果子李稳住了她,要她躺了回去,自个儿侧过了身子背对着她:「吓着妳了,妳继续睡吧。我只不过,瞧妳都要冻坏了。」 「阿李。」见是果子李,她安心了些,道:「你你衣袍这么着会冷,还是穿着吧。」 「行了,不跟妳分一半了吗?赶紧睡,寅时我走了,可没这么暖和了。」他缩了颈,闷着头说道。 「喔。」她缓转过了身缩着,那毡衣也不大,两人就这么抵着背。 「妖气,妳定是狐狸精。」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独自到山门市集摆摊,便让他泼了满身符水。 她那时,也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却已不如同龄孩子稚气。沉沉背着框子,落了一地瓜果。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我不是狐狸精,我是阿禾。」她拿了块布帕,将脸擦了擦。 他不信,她那身怪里怪气的花香,让他闻了躁动,她那张脸蛋,瞧了要心神不宁。 「我查清楚了,妳没爹没娘,祸及长辈,扫把星。」接连几日,他拿着竹剑对着她,仍日日泼她一身符水。 「我不是扫把星,我是阿禾。」她总是这么淡淡道着。 「扫把星阿禾!」他竹剑挥了挥,掀倒了她一篮青梅,一粒粒绿艳艳的果子震震颠颠,滚了满地。 泠泠四月春,天际飘摇落雨,她什么也没说,提了篮急急奔出了躲雨的檐廊,一片泥泞中捡拾青梅。 屋檐坠下一串串雨珠似帘,她短短浏海打湿了贴在额上,一张他称作妖艳的脸,分不清是泪是雨,满眼转着焦灼。 他一楞,良心发现,再不觉得她有什么妖气,那脸看了看,还挺清灵可人。 竹剑捏了个诀,挥了几挥,想帮她将那些青梅变回篮子,收回廊下。奈何一颗梅也不听他。 跳了跳脚,只好闯进雨中,默默陪她收拾了一地狼藉。 「这梅子,算我的吧。」他摸摸鼻子,凑了几个铜钱,和她买下了一篮青梅。回家后又因此让他娘揍了一顿,禁足了几日。 下回,他不知怎么的,又晃到大樟树下找她。 「你叫阿李吧。」 她笑得似一朵花,送给了他一颗李子。 去去去。瞧你的杂念。 他深吸了口气,冷飕飕的马车里,呼出了一团热气白烟。 就算困在这金轩营里,他这修道生涯着实勘虑,人家,早也是大将军的人。 「阿李,你睡了么?」他那缩着的背起起伏伏,似还没睡着,却没有作声。 「谢谢谢你。」她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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