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前尘旧梦已逝 (第5/7页)
,前挡玻璃已经蒙上了一层黄色的沙尘,她伸出手指,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对自己说,好吧,让老天来决定,如果他看到了和自己联系,那么再见面不迟;如果风沙将字迹湮没,又或者字迹保留到他看到了,他却不打算再联络,那么就从此不见好了。 她刚要在号码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姐,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她的手指停住,当然,她不是他的小辰了,只是一个行为奇怪的路人,她猛然挥手拂去写的东西,“不好意思,无聊乱涂而已。” 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没资格逞着年少时的任性,去做不速之客,做别人不愿意负担的责任。昔日曾经那样眷念不舍看着她的那双眼睛,现在只将视线从她身上一划而过,没有多一秒的停留,更没有认出的痕迹,那么就这样吧。 离开风沙弥漫的北京,登上火车。辛辰躺在硬卧中铺,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上铺的床板。火车在哐当哐当地行进,邻近的乘客有人打鼾,有人磨牙,有人讲着无意义的梦话,而她接受着这样注定无眠的长夜。 到凌晨破晓时分,她再也躺不住了,悄然下了铺位,将散乱的头发绾好,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看着外面。 已经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飞驰后退的景物带着江南春日的色彩,一片片油菜花金黄灿烂,零星的桃李在铁轨边自在开放,路边不时出现小小的碧绿水塘,塘边垂柳透出新芽,笼着轻烟般的绿意,迥异于她连日在北京看到的光秃秃的树木、满眼风沙的萧瑟残冬。 她手托着腮,凝神对着窗外,头一次开始认真思索,今后应该怎么生活。她上的三流大学,功课照例是应付差事,好在兼职平面模特,在厌倦摆姿势拍照前就开始接触平面设计、图片处理的实际操作,有了还算不错的动手能力。只是与辛笛对比,她就显得太平庸了。 辛笛一直成绩优异,大三时拿到全国大奖,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毕业时几家服装企业争相礼聘,她目标明确,工作努力,成绩斐然,一路升职加薪,在业内崭露头角,本来对她专业选择存疑的李馨现在已经以她为傲了,对于辛辰那将要到手的不起眼文凭和大学时不断交男友的不良记录自然更加轻视。 这样回到家乡,她不禁苦笑,并不是为预料中大妈的不屑,倒确实对自己有了几分厌弃。她对自己说,你的青春在彷徨、怨恨和等待中就快蹉跎大半,应该醒醒了,从现在开始,彻底适应没有他的生活。也许按大伯的安排,做一份踏实的工作,不要再有那些无稽的妄想,才是正途。 然而踏实工作的那份单调也来得实实在在,辛辰对着电脑机械地打着文件,一边怀疑自己的选择,一边对自己说,不可以轻易放弃了,不然,对大伯交代不过去,对自己更没法交代了。 这个决心来得脆弱,听到路非要回来,她还是选择了放弃。她并没调整好心态,没法在如此乏味的生活中与路非再次相逢,她知道她会失态,会把软弱暴露出来,会接受他怜惜的目光,这些都是她无法忍受的。 她选择去了秦岭,背负着25公斤的装备,头一次做如此长距离的重装徒步。 辛辰从大一时开始徒步,最初只是想借着运动的劳累摆脱内心的烦乱,求得一个安眠,后来开始慢慢懂得欣赏途中美景。直到与同伴站立在太白群山某个山巅的那一天,她才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置身于语言无法形容的美景中的巨大冲击。 逆风而立,俯瞰云海,山风呼啸着刮过耳边,她意识到,在如此阔朗壮美的自然面前,所有的烦恼忧愁都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如果她固守在那个老旧的办公室内,对着暮气沉沉的上级和同事,处理她厌倦的文件,她只会更加沉湎于过去飞扬的回忆,更加自怨自艾。 晚上坐在宿营地,仰望天空,一粒粒星辰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她不期然想起爱好哲学的李洋在一次野外宿营曾对她说过的康德名言:只有两样事物能让我的内心深深震撼,一是我们头顶的璀璨星空,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 她对形而上的东西并没探究的兴趣,当李洋说到这些时,她照例心不在焉。而此刻坐在如穹庐般笼罩的深宝蓝色天空下,沐着城市中不可能想象的素光清晖,她觉得自己至少部分理解了李洋重复这个名言时的神采飞扬。 林乐清坐到她身边,问她想什么,她笑了,“思考我的生活。” 这个回答让林乐清抚掌大笑,然后正色说:“一路上你一直沉默,我就想,你思考的命题一定*深远,果然如此。” 在西安的医院里,辛辰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半夜,病房内灯光暗淡,她意识到在与死神擦肩而过后,那个不肯放弃她独自逃生的少年安静地躺在她旁边的病床上,呼吸均匀平稳。 林乐清无恙,她也还活着,前尘旧梦已逝,她对着惨白色的天花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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