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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间,在他的心里,对他的父母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憎恶感。他为他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难过,感到羞愧,感到耻辱!如果叶叶真的如锁阳所说的有个三长两短,他将会一辈子记恨他们——他的父母。叶叶,难道你……不!不会的!叶叶一定在,她一定会等着我的。天旺带着一种深深的恨,带着浓浓的爱,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呼唤: “叶——叶——” 这一声,超过了所有人的喊叫,仿佛一声惊雷,炸响在了红沙窝村的上空。 他断定叶叶绝不会自寻短见的,肯定是找他时迷了路。他从昨晚的风向上看出,叶叶多半是顺风而下,被刮到了沙窝里去了。于是,他便朝戈壁大漠的方向寻去。 越过了茫茫戈壁,他朝戈壁喊:“叶——叶——”回答他的,是戈壁发出的回声。他穿过戈壁,来到大漠,面对大漠喊:“叶——叶——”回答他的,是大漠传给他的回声。他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沙窝,穿过了一块又一块的戈壁滩,喊哑了嗓子,还是没有找到叶叶的影子。 难道叶叶真的会……他的心一下被拎了起来,他不敢细想,又不能不想。无论怎样,他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他心爱的叶叶,即使踏遍戈壁大漠,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沙尘暴过后的大漠分外平静,沙梁梁上泛着一棱一棱的波纹,却了无痕迹,大漠,你能告诉我么,叶叶在哪里?他又翻过了一座沙丘,举目四望时,突然看到沙窝弯弯里有一点红,在满目的黄沙中,那红,就像一束燃烧的火苗,一下子将他的目光攫了去。他顾不了许多,一侧身,就从沙窝上滚了下去,一直滚到沙坡坡下,站起身来,朝那一束红色火苗直奔而去。来到跟前,才看清那是一块红色的头巾,那是头巾的一角,他抓住头巾就扯,一扯,扯出了一个小包袱,再一扯,便扯出了一只紧紧攥在头巾上的小手儿。他的血液顿时凝固了。 “叶叶?” “叶——叶——呀!” 一声大喊。那声音,仿佛一把利剑,直刺云霄。顷刻之间,天像开了一个缺口,一股红霞从天中冲出,整个戈壁大漠像浸在了血泊中。 他用手拼命地刨,刨!刨开了沙子,抱出叶叶。叶叶的嘴里,耳朵里,都灌满了沙子。他把叶叶紧紧地搂在怀里,哭诉着,喊叫着:“叶叶,你醒醒,你醒醒,你睁眼看看,我是天旺……我是天旺呀。你不能走,我们不是说好了的,要一起走,一起走呀,为什么……你为什么一个人就走了?”然而,叶叶却永远也听不到他的喊叫了。 他用手绢轻轻地擦去了叶叶脸上、嘴里、眼睛里、耳朵中的沙子,他看到了她的脸上,有两道重重的鞭痕,沙子和着血水,早已结成了一道道血痂,他便轻轻地,轻轻地,一遍遍地抚摸着那鞭痕,泪就一颗一颗地滴到了叶叶的脸上。 沙尘暴!可恶的沙尘暴,你为什么不将那些害人虫卷走,偏偏卷了我的叶叶?黄沙!可恶的黄沙,你为什么不将那个胡说八道的算命先生掩埋了,却偏偏掩埋了人世间的善良与美好?他诅咒大漠,诅咒沙尘暴,是它们,夺走了他的叶叶。 他忍不住,又一阵野狼般地嚎叫了起来,骂着自己,打着自己:“叶叶呀,叶叶,不怨天,不怨地,只怨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老奎家的街门前,人越聚越多了。找叶叶的人都来了,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叶叶的消息没有一点儿。 老奎一直木木地,圪蹴在门垮垮儿旁,他由不得抬头看了看天,天就忽然开了一个血口子,血就从那口子里淌了下来,于是,村舍、田野、人畜,都被染得血红血红。 人们都感到很日怪,这天咋啦?咋这么日怪! 一阵惊奇过后,那血光渐渐地散去了,太阳便透过云层,弱弱地照在地上,地上就显得一片惨白。 老奎就一直那么圪蹴着,从早上一直圪蹴到了下午,不吃也不喝,连从圪蹴的姿势也没有变。他的目光只盯着某一点,呆痴而散乱,仿佛失去了知觉,那孽障样子,让人不忍看,看了就心酸。大家似乎都意识到了那种可怕的结果,有人想给老奎宽宽心,便安慰说:“支书,你放宽心吧,叶叶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老奎像是没有听见,如木头人儿一般,眼珠儿都不动一下,安慰的人反倒止不住悄悄地流下了泪。 “来了!”有人悄悄说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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