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生病 (第4/4页)
韶芍有些慌,他这样栽下去不窝断脖子也要把头砸懵了。动作先于意识,她冲上去把韶北川捞了上来。男人不轻,难怪刚刚杨景棠驼了他一路能累得半死。 “北川?”韶芍没发现自己声音发颤,他磕破了额头,一片淤青,鼻子里有血流了出来,蘸了她一手。 男人还是闭着眼,眉头都耸在了一起,他连晕过去时也皱眉,这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韶芍手忙脚乱地去找医疗箱,她几乎不回山城,来他家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切都不熟悉。 医疗箱呢?医疗箱放在哪儿了?他知道要在家里放一个医疗箱么? “韶北川!你家医疗箱呢!”女人蹲在地上,挨个地拉着抽屉,把能翻出来的东西都翻了出来,零零散散堆了一堆。 CD光盘,她少年时最喜欢的乐队,偷偷买来了好多唱片,跟着窦衍离开山城的时候全都扔进了垃圾箱; 一摞照片集,她把相册扔到地上,里面的照片滑了出来散了一地,破碎的地图一样零零散散拼凑出她整半生年岁,乳牙照、小学、初中、高中; 八音盒也被砸落在地上,突然蹦出来两声扭曲又突兀的音符; 一把散装的贝壳,她赶海,一粒一粒在沙滩上拾起整个潮湿的黄昏;高中时收过的情书,她攒着,每一封都悄悄写上了谢谢;五子棋、半截钥匙、废旧的MP3…… 东西越来越多,被她当作垃圾扔掉的物件都安然无恙地存放在这些抽屉里,隐秘的、狭小的抽屉,贴着地板,他推拉一关,十几年的时光全被封在这里。 “医疗箱呢!医疗箱呢……”韶芍声音颤抖,她把抽屉翻遍了,没有。 手上的血醒目,他磕到哪里了,怎么能出这么多血?生病了为什么不能老实一点,总是要添麻烦,为什么总是要添麻烦! 韶芍爬起来又去翻旁边的高一点的橱柜,照片,还是她的照片,她还有他。韶芍咧着嘴哈出来一口热气,脸上突然湿润了,嗓子里的声音她也不认识,呜呜咽咽。她怎么能哭呢?凭什么要她哭呢? 照片被她砸的稀烂,碎掉的玻璃弹起来,在她小腿上划出来一个倒三角的口子,她也流血了,红色的、温热的血,伸手一摸,血液就重合了。 相似的血液。 “韶北川!啊——”韶芍扯着头发,白天的夜晚的事情都压在她身上,她又想起来插在她体内抽动的手指,想起来耳朵边上压抑低喘的呼喊,韶芍、韶芍、韶芍,跟着泪一起落在耳垂上,姐姐、姐姐、姐姐。 她腾地站起来,冲到了卧室里。男人手指伸进自己的喉咙里催吐,凹陷的两颊撑起来薄薄的一层口腔壁。 “医疗箱呢!”韶芍一把扯过来他的领子,男人的脸瞬间就挨近了,半眯着眼,眼白里猩红的血丝清晰可见。那张脸扎得她眼睛刺痛,她盯着那双眼痛哭着嚎叫了一声,像头走投无路的困兽,抬起手来扇过去两巴掌。 她泄愤一样,力道大,震得掌心发麻。男人的脸颊很快就肿了起来,歪斜地倚在一边。一米八几的个头,缩着,像困在子宫里的婴儿,四肢都蜷缩起来,捂着胃喘息。 “医疗箱呢,我问你医疗箱呢……” 眼泪顺着手指缝溢出来,一捧泪,除了能把床单打湿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韶芍卸了力气,歪歪斜斜地又走出卧室,狼狈堪堪。 八音盒散在地上,半开着,绊了她一下。韶芍摔在地上,盒子被蹭开老远,贴着地板发出来一阵刮划声。破旧的发条又动了两下。 叮、咚——叮。 绊着她的不是盒子,被她一件一件地往下砸的也不是那些物什。 没有箱子,没有,没有…… 零散的贝壳被她的手沾上了血,一片红一片白,滚落在地上,发出来清脆的声响。年月久了,骨壳也脆了,它落地即碎。脆弱的不堪的事物都像这样,你把它悄悄藏起来没事,摊开了摔坏了,竟觉残败如此。 卧室里有干呕的声音,韶北川把自己挪到了床边,酸水带着红血丝顺着嘴角落成了一条晶莹的长线。韶芍抱着头坐在客厅里,周围零零散散的全是她,七岁的她、十一岁的她、十七岁的她…… “你就犯贱!”女人扯着头发,把脸埋在膝盖间,看着地板上扭曲的阴影,还有一张自己的照片。 一声尖叫把男人的呕吐声全都压了过去,哭声像原野的夜鸮,露宿的人常能听见,杂草、帐篷,远处的麦田还有深切的蛙叫。 [姐姐,那是什么声音?] [猫头鹰。] [噫——真难听。] “韶北川你他妈就是犯贱!” 空旷的房子里没有回应,除了呕吐还是呕吐。夏日的空调没有开,闷热、腥酸,湿咸空气里还有窗外传来人们散步时的谈笑,都被她打湿黏在地上。 照片上发旧的岁月落了斑斑点点的水痕,灯光伸手,用最轻盈的姿态把棺盖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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