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篇 是真是幻 (第2/2页)
一会儿又歪向那边,总是难以看清方向。柳遇春固然是一个腐朽的人,惠师长也是军阀——支那的军阀可真多啊——然而那些加入革命的,比如李无忌、徐自强,其实也都不是很理想的人物——这两个人物的名字也是有寓意的,无所顾忌,奋发自强——作者笔下比较寄予希望的就是梁刚夫,然而我也不喜欢他,太骄傲,总是喜欢评价别人,我讨厌这样傲慢的人。” 赤木笑着说:“无论如何,牧野君有这样好的支那文水平,或许可以调转一下职位,不必在作战部队里面,可以从事文化啦,或者是情报收集之类的工作。” 牧野英夫笑了一笑:“哪里想到过那些呢?” 从来不曾自认为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毕竟正式的学历只是中学毕业,何曾想过要从事那样需要很多知识的工作?那一定要读过许多的书吧? 上海的战争,在十一月十二号正式结束,日军正式占领上海,这个时候牧野英夫已经离开医院,回到了部队,不过因为他出色的语言能力,重新安排了岗位,负责与中国人打交道,上司夸奖他:“支那语简直和支那人说得一样好。” 最重要的是,牧野英夫是日本人,只有日本人最可信。 虽然日军的势头正在壮盛的时候,一切都仿佛非常乐观,然而牧野英夫却不能够融入这种热烈的情绪,他这样的态度,愈发得到上司的器重:“很好,很沉稳的,不浮躁,牧野君,加油干吧,将来必然大有作为。” 牧野英夫:然而我只是为这场战争而忧虑,和梦中一样,南京事件发生,之后的战局发展依次推进,让人不得不想到三年后的珍珠港事件,之后的几个月在东南亚,就是帝国最后的辉煌了。 而自己预知这场战争的走向和结局,究竟应该怎样做呢?是要写成一份报告,提交给上司,甚至转交到御前吗?牧野英夫想了一想,还是不要了,毕竟只是梦,说出来有谁会信呢?又有谁会相信自己在一周的昏迷之中,竟然在另一个世界度过了五十年的时间?历史的车轮如此庞大而沉重,只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让它转向的,自己只能随着历史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走。 又过了两年,牧野英夫退役,作为文职人员在中国继续工作,将工资都寄回了日本,从家中的来信可以知道,内地的生活越来越困难,都在极力节约以支援战争,大家都在盼望这一场战争能够快一点结束,长久的紧张与匮乏,实在令人厌倦。 牧野英夫在心中默默倒数,还有两年零八个月的时间,一切就都结束了。 与梦境之中一样,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投降,在华日本人全部遣返,牧野英夫相对平静地等待登船回归日本,战败之初的生活真困难啊,自己回去要赶快找工作,自己的一个优势是汉语,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可能已经不能给自己太大帮助。 牧野英夫于一九四六年初回到日本,也就是昭和二十一年,距离自己当初离开,已经有九年的时间,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和其她人一样,牧野英夫度过了一段极其艰难的时间。 他鼓励周围的人:“不能放弃希望,转机很快就要来了。” 就这样一直坚持到朝鲜战争爆发,之后出现了“神武景气”,日本经济从此高速发展起来。 牧野英夫到了这个时候,终于能够稍稍喘一口气了,他便重新开始读书,买了一些中国的书,重温那些文章,还写了一些稿子,投到报社里,起初没有结果,到后来终于有一篇登了出来,是他对于的评论: “茅盾先生终于没有将这部写完,或许他也实在不知该怎样写下去吧,在半部稿件里面,茅盾先生是以革命为国家出路,也是个人出路的,然而对于梅行素而言,革命是否真的就是她的希望与前途,也很待商榷,如果是张爱玲写这样一个题材,想来未必会是这样的发展吧?在我而言,梅行素其实可以选择另一条道路,首先解决她个人的学业与职业问题,或者是出去留学,或者找一份工作,解决生存问题,然后再考虑其她,并不是只有堕落与革命这两条路可以选择的,平淡安稳的人生其实也很好,每天忙碌之余,读一读书,写几篇文章,也是一种有意义的生活。在革命的飓风之下,仍然需要存在的是平稳深厚的土地。” 于是渐渐地,牧野英夫便成为一个业余的汉学家,出版了一本回忆录,回顾自己在中国的经历,主要是文职时期的见闻,日记帮了他的大忙,许多素材都是在那里面寻找。 这本读者评价不错,有记者上门采访:“牧野君,是怎样成为一个对中国文化如此精通的人呢?在学校里好像不是专门研究这个专业。” 牧野英夫笑着说:“在一个地方住得久了,就会了解一些当地的事情。” 送走记者之后,牧野英夫不由得打开抽屉,取出那一本陈旧的日记,放在桌面翻开来,扉页上抄录了中国的一首古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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