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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 (第3/3页)

果我冒犯到了他,他也完全不在意。连我爸妈都做不到这一点,这感觉真他娘的怪!”

    “是啊。他好像对一个只看过一眼的陌生人可以怀抱有无限的包容。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好人。”

    罗森拉着董轶的手,凑到窗边看楼下的两个残疾人:“你说,会不会是他那只假眼通灵啊?”

    “你少放屁了。反正这老先生肯定是个厉害人物,咱俩还是端正一下态度吧。”

    “这南文瑛阿姨也好冷漠啊,对月牙不闻不问的,是她亲生儿子吗?”

    董轶不理罗森了。她从小木桌子上找到了一盒白猫牌清凉油,剩了不到一半,她用手剜了一坨油膏,抹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这房屋门是一扇打着补丁的木门,风吹日晒雨淋很久了,转动时吱呀作响。

    董轶打量起屋子里的装潢家具。房间里两张单人竹床合并了拼在一块,床头并排两张枕头,床脚是两床橘黄色的,开线的毛巾被,床头柜上有两个搪瓷缸,里头放两支一模一样的牙刷,书桌也是由两张小短桌拼在一块的,分别对应着两把椅子,靠床头的墙面上挂着两排挂钩,上面挂着两条毛巾,两把雨伞……所有的东西都成双成对,所有的东西都一样的老旧,干净。

    挂钩旁有两个巴掌大的相框,一张是彩色的,是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和一个短发女人以及他们儿子的照片,另一张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弯着眼睛咧嘴笑的黑白照片。这张照片让董轶的手脚短暂的麻木,她立刻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出了几个星期前月牙在他家面包店打工时和员工们的合照。

    合照里的月牙,和墙上黑白照的男生,相貌基本可以说别无二致。

    在这两张照片的上方,用玻璃框裱起来一副边缘残破的对联,内容是的颔联: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出于女性的直觉,和一种对于爱情的敏感,董轶意识到有两个人,两个男人,在这间小屋子里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八年,十年……也许,二十年。

    她凝视着春联,用手划拉罗森,她想问他:“家清是不是告诉过你,南云峰先生,或者蒙士谦先生,是同性恋?”

    但这句话在问出口之前,她的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小轶,你没事吧?”罗森盯着董轶沾满泪痕的侧脸,但后者并没有理会。她走到长书桌前打开那盏老式白炽台灯,灯旁边被一对生锈的铁壳书立夹着很多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传习录,绿野仙踪,刀锋……每一本都被包好了黄色书皮,用毛笔在书肩上写下书名和作者。

    柜子是老式的,在柜框上的别扣虽然扣上,却没有落锁。董轶知道擅自翻他人抽屉的行为很不入流,但她遏止不住内心不可名状的好奇。

    她将手指搭在柜子的弧形把手上,罗森见了,提醒她:“小轶,不太好吧。”

    但右侧的抽屉还是被缓慢拉开,一小股微尘被荡了出来,在暗黄的灯光下肆意飞舞。

    抽屉里,安静地躺着许多白底红线的信纸,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温润的行楷。

    董轶拿出了叠在最上面的一张,称呼为“士谦吾弟”,信的通篇都是繁体字,最后落款为“顺致问候,愚兄谨启”。时间是“壬寅 正月十五”。

    往下的第二页,第三页……每一页的称呼皆是“士谦吾弟”,最终的时间在逐日递增,到最后一份,是“壬寅 八月初三”,董轶不会做公历农历的换算,罗森看了一眼,说:“八月初三,那不就是今天吗?”

    从正月十五到八月初三,一共一百九十五天,这抽屉里也存了一百九十五页的信纸,一天一页。

    董轶无意之间瞄到了其中一封信的起头:「士谦,我最近总能梦见年轻时和你一同工作的日子,我骑车带你去厂里,你在后车座上抱着我的腰,我对你说,我们在……」

    董轶知道,她的莽撞让她窥探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她把信纸按顺序叠放好,将柜子合上了。此刻她感激自己没有对着罗森问出那个愚蠢的问题,一旦问出口,将会是对这段隐秘的感情的亵渎。

    罗森问:“那堆纸都是南先生写给蒙先生的吗?”

    “是。但都没有寄出去。”

    “那他留这堆废纸干嘛?这都什么年代了,想联系蒙先生,手机上发个微信打个电话的事儿。干嘛费劲白赖地写信?”

    董轶关上了台灯,把清凉油物归原处。最后一眼环顾这间十来平米的小房间,墙角处出现了不少裂缝,但有被填补过的痕迹。

    “不知道,我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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