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穆芳生九岁时穿过的外套 (第3/3页)
精神,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握住那只手,又不敢用力,轻轻道:“醒了?” 病房里没开灯,昏昏暗暗的。 穆芳生四处看了看,大概看明白是在医院,抽回手掀开被子,牵动静脉输液管一通摇晃,他瞥向手背上的针管,直接伸手将它摘掉,一簇血液倏地溅在手背——屠钰急忙摁住他手背针孔上方位置:“怎么了?” “我不想在这儿。”穆芳生说。 他摁着穆芳生的手,一分钟后,确认针孔不再溢血,捋顺男人凌乱的头发,望着那双眼睛道:“那我们回家。” 一开门,面包几乎要扑到他们身上。 “自己去玩儿。”屠钰揉揉面包的头,跟着穆芳生拐进卧室。 他知道穆芳生讲究,哪怕是最没心思打理自己那阵子,公寓里也只是乱,没有任何角落是脏的。 穆芳生有点洁癖,一出汗就要洗澡,不洗澡就会隐约露出烦躁,工作日通常洗三遍,起床一遍,跑步回来一遍,晚上一遍。如果是休息日,这人基本要占领浴室,做了饭嫌弃油烟味也要冲一遍。 水城似乎经常如此溽热。 汗水晾干,再湿透,留下一层黏。 “哥,我们去洗澡。” 穆芳生没有反应,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屠钰试探着脱他身上的衣服,他便温顺地抬起手臂方便他脱。 同香调的沐浴乳和洗发露一一涂上对方身体,确认花洒的水温不烫不凉,才敢淋向男人的肩,冲掉那些泡沫。 泡沫顺着头发流进穆芳生的眼睛,屠钰迟钝许久才意识到,因为穆芳生就像个假人似的,没有躲闪,没有眨眼。 他弯下腰,小心冲干净男人眼周的泡沫。站起来的瞬间,什么东西顺着眼眶溜出去,“啪嗒”砸在了穆芳生脸颊。 这男人很疑惑地抬手摸了摸,又低头看着那滴透明的水珠,突然活过来一般,竟抬头望向他,举起手探了探他左眼眼尾位置上的微小瘢痕:“这里怎么弄的。” 屠钰怔了怔,垂眼看着花洒,继续拨弄他的头发:“不记得了。” 手垫着男人的头往后,对方的头也随之后仰,避免流水再次冲进眼睛,余光能感觉到穆芳生一直注视着他,于是他看过去,听见穆芳生问:“为什么避开我的视线?” “没。” “又来了。”穆芳生道。 屠钰不再说话。 手指拨过男人长到耳朵的发丝,发觉这么硬的发丝可能会扎耳朵,转身找来一把剪刀,咔嚓几下,又修了修他后脖颈上的发茬儿。 重新冲了一遍,吹干。 上了床,穆芳生安安静静地闭着眼躺在他怀里,约么过了一个小时,屠钰以为他睡着了,本想抽出自己被枕到没知觉的手臂,对方突然睁眼弹起来。 屠钰吓了一跳,只见这人几步走到客厅,没等他追出去,穆芳生已经领着金毛犬回了卧室,啪的关上门,伸手拧门锁,一直拧到最后一环再也拧不动,神经质地晃了晃门把手,一旁的面包小声咕噜,穆芳生低下头碰了碰面包的额头,转身回到床上。 第一件事不是盖上被子,而是拎起屠钰的手臂,一条枕在脑袋下面,一条当被子那样盖在自己肩上,做好这些之后,还往里蹭了蹭,贴住他的胸膛。 屠钰怔了许久后,轻轻在对方发梢上啄了一口:“睡吧。” 两公里外有一间幼儿园,稚嫩的儿歌一直传到了这里。 屠钰微微抬头,观察着穆芳生的脸,确认他没有任何眼动,是在深度睡眠,才抽出自己的手臂。 缓了缓,他抬起手,覆在自己左眼眼尾上。 那里原本有一颗朱砂痣,激光洗掉了。 他放下手,极其缓慢地迈下床,一点一点打开衣柜,好在柜门弹簧合页质量够好,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他的衣服大多数都在衣帽间,卧室里只有三两件当天要穿的,剩下的位置都被穆芳生的衣服占满。 深灰、浅灰、深蓝、墨绿、黑色。穆芳生的衣服多是些沉闷的颜色。 他伸手在最近见穆芳生穿过的一件深灰半袖上摸了摸,回头看了眼床上睡熟的男人,半跪下来,拉出底层的整理箱。 箱子上面放着的都是叠得板板正正的床单,他的手往下伸,摸到箱子最底,抽出来一件童装牛仔外套。 那是穆芳生九岁时穿过的外套。 屠钰对气味很敏感,过了二十多年,这人衣服的味道就没变过,像被稀释的奶香,又有一点说不明的清幽香皂味。 他将外套挂起来,在最显眼的位置。凝视它好一会儿,终是关上衣柜的门,回到床上,重新拥住睡熟的穆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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