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一个支点 (第2/2页)
阮述而不情不愿地放开抠住礁石的手指,由得顾随扶他躺下,有点紧张的身体被一个浪袭来便失去了平衡,他慌慌张张地伸出手,顾随站在一旁,稳稳接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只是握住他,并没有用力,但他却像得了块浮木,忽然便放松了下来。 “那时候……我差点淹死了,爸妈才发现,慌慌张张地游过来。”阮述而的声音有些飘忽,如坠梦境,“然后,爸妈牵着我的手往岸边走,我很害怕,但没有哭也没有闹。”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在我记忆里他们就没怎么牵过我,那种感觉……很复杂。好像很渴望,又感觉很陌生。” 顾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结果呢,证明这真的是个幻觉,因为回程的路上他俩又开始吵起来,整车的乘客都在看着我们。” 一只手伸过来,无比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 阮述而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浅笑:“我都忘了,刚刚忽然才想起来。” 他浮在海上,却恍若飘在云端。 蓝得无边无际的天空,原来只要有一个支点,就仿佛有了底气,可以用欣赏而不是畏惧的眼光去面对。 “顾随……” “嗯?” 想说的话就浮在嘴边。 可是顾随不一样。这个人不需要支点,他无所畏惧,他来去自如。在陆地上的时候,他就是风;在海洋里的时候,他就是鱼。 这样的人,理应不被任何事物牵绊住。 “你试一下放开手。” 顾随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依言松开了。 阮述而轻轻地呼吸,维持着勉强的平衡。他知道,无需害怕,顾随就在旁边。一旦他有什么危险,顾随会立刻来救他。没问题。 但是之后呢? 一种恐慌陡然撅住了他的心脏。 片刻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恐慌什么。顾随现在不会走远,但之后呢?他很快就会回A市,去美国——过了这个暑假,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河中引起的涟漪,河水的褶皱很快会平复,他的生活也很快会平静无波,恢复到无处凭依的熟悉感。 他突然呛了一口水。 海水又苦又涩,手脚立刻有些僵硬。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他的背,把他拉近自己,让他的头靠在肩上咳嗽。阮述而闭上眼睛平复着心跳,感受着顾随的体温。 他们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浮沉,这原是奢侈,却被他自欺欺人地当作了日常。 “回去吧?”顾随轻声在他耳边问。克服对水的恐惧也得循序渐进,哪有这样乱来的。后背留了道浅浅的疤,顾随忍不住摸了摸。 阮述而一时没回答,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顾随只好捏捏他的手,见他点点头,就这样拉着他晃悠悠地往岸边凫去,放慢了节奏。等回到海滩上,阮述而的心跳已经恢复了,但情绪依然不怎么高涨。 他一向死气沉沉,赵述之丝毫没有觉察,跑过来兴高采烈地跟顾随商量晚饭吃什么。陪小朋友吃完麦当劳,又尽职尽责把他送回家后,两人才打道回府。 *** 阮述而回到家,意外发现阮福生摇着蒲扇坐在阮森后面,看他算开店的花销。他们嘀咕了好多天,决定利用离学校近的地理优势,在桥头开一家文具店。 阮森当了那么多年的会计,照理说算账是一把好手,但隔行如隔山,阮述而瞧了一眼那张纸,字大如斗,每个栏目几乎都是瞎填一气,胡说八道。 阮森看见阮述尔回来,偷偷对他露出愁苦的表情,显然阮福生兴致来了要好好投资他的小店,却非他自身所愿。 “买了红毛丹和莲雾,要不先休息下?” 阮森欢天喜地丢下笔,说着“我去洗洗”,提着袋子就溜走了。 这两样都是市区特产,爷爷盯着他晒得有些发红的面孔:“去市区了?” 阮述而点点头,低头看纸上的账目。 没想到趁厨房传来水流声,阮福生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他还好吗?” 阮述而有些讶异,知道他指的是谁。“说是新家对他不错。” 阮福生沉默了片刻,似乎想到什么:“隔壁那个小子也去了?” 阮述而移开视线,算是默认了。 “他要在隔壁住多久?” “没几天,”阮述而不想他又提起中介费的事,飞快地说,“他马上要转学走了。” 阮福生有点吃惊:“回省城吗?” “嗯,”阮述而不想说太多,“高三去重点中学。” 阮福生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阮述而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到窗户上,纱窗补了好几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左下角又被老鼠咬开个洞,正好看见一只小飞虫从那里大摇大摆地晃进来。 在阮森回来之前,阮福生轻声说了一句:“不是打击你,但搞清楚我们家是什么状况。” 那只虫子飞了没多久,就被角落里张了很久的蜘蛛网捕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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