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雨棍 (第3/3页)
开那张试卷,上头赫然印着“初三模拟试题”几个大字,是他初中时候的试卷了,不知怎么就胡乱夹到了这册试卷里,单印出来的作文答题纸也不翼而飞,只剩下试题和一张主观题答题纸。他放下手里的笔,看了眼旁边的符槐盈,他正专注地做理解题,眉毛轻蹙。 亓锐慢慢从上往下,重新浏览了一遍自己初中做过的试卷,只觉得那时候的字写得很认真,简化的瘦金体,每一笔都苍劲有力,字型美观。再对比刚刚在写的试卷,笔画勾连,棱角不分,实在是有些敷衍。 那时,外公站在书桌前,拿着细毛笔,沾上墨水,一个字能写上一整天。而他,似乎也真的很能沉下心来去做一件事。 试卷翻过来,看到作文,他的记忆骤然苏醒——那篇语文老师花了一整节课评讲的作文。作文题目其实很简单:你想变什么。但很多人写成了“你想成为什么”,语文老师因此讲了一节课的审题,什么瞬间性什么长期性。审对题的,女生文艺风写的变成树,变成风,变成天空;男生应付的,写变成飞机,船只,钞票。 而亓锐现在看着那道题目,居然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写的是什么。 风又把窗帘吹了起来,外层透明纱布低端坠着的珠子叮铃铃地磕在一起。亓锐戳了下符槐盈的胳膊,把试卷推给他看。 符槐盈刚写完理解,把笔放下了。 “你想变成什么。”他看着题目念了一遍。 “嗯。你想变成什么?”亓锐一方面好奇符槐盈会怎么思考这个问题,一方面想试试他会不会跑题。 符槐盈盯着那道题,想了有三分钟,最终嘴唇一碰,给出了答案: “狗。”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变成狗。”符槐盈看着亓锐,重复了一遍。亓锐笑了,问为什么,这个答案他是万万没想到。 符槐盈想了想,把手机打开给他看。他的手机壁纸是一只小白狗,镜头离得很近,几乎要抵到小狗湿润的鼻头上了,照片很模糊,像素也低,不像是现在的手机拍出来的。 “你养的吗?”亓锐在手机屏幕上摸了摸小狗的鼻子。 符槐盈语气忽然低落下去,说:“路边的小狗。” 他上小学时有次放学回家,看到一只小黑狗在小区门口的路边,前天下了场雨,地上还没干,它浑身脏兮兮的,沾着泥点,趴在路边的一小涡积水里。 符槐盈走过去,蹲下来碰了碰它的脑袋,小狗紧闭着眼睛,身体发抖,像是冷极了。他用校服把小狗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贴在胸前,在它脑袋上用力哈气。 殷漫讨厌任何宠物,讨厌它们的气味、毛发、叫声,所以他们家从没出现过一只宠物。那天,符槐盈在小区门口待到天黑,待到他自己都开始冷得颤抖。他看着那只小狗,抱起来又搁下,搁下又抱起来,最终,跑去了电话亭。 那是他小学那一学年第一次给殷漫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妈”,那边沉默不语,他问殷漫今天回不回家,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随后略带沙哑的冰冷声线从听筒里传出: “明天回去。——不要给我打电话。” 嘟嘟嘟的盲音响起,符槐盈踮脚把电话挂回原位,抱着那只小狗,慢慢走回家了。 他把小狗洗干净,吹干,才发现原来是只眼睛圆溜溜的小白狗。他跟小狗玩了一晚上,听它脖子里的铃铛叮铃铃地响,玩到超过平时睡觉的点,小狗都眼皮打架,站不稳了,他还不想睡。他从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殷漫早已不用的旧手机,把小狗放在铺了一层浴巾的沙发上,给它拍了半个小时的照,抱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学,校车上,他看到小狗坐在昨天的那个路边,歪起脑袋盯着他,脖子里的铃铛叮当当地晃,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哗啦啦淌了满脸。车缓缓开动,他举着那个破手机,挨个向围了一圈一脸紧张的老师,问:“这是不是你的狗?” 到他晚上再回去时,路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连那滩水都蒸发掉了。 亓锐看到他眼睛湿润,声音哽咽地回答自己那个“为什么”: “我如果是它,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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