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往昔 (第2/2页)
回来的,我们不会被烧死。她还是那样看着他,好像在问他,你是不是某个人的神?可她知道,俗人没有神,爱人也不是神,她是一颗种子,而他却像一条长满青苔的河。他问,上天,功名利禄易得,俗人难觅;难道我就此就要忘了她吗?他抱着她,颤动着嘴唇,吻在她腰上。织妤之后抱着他的脸,歪着头,柔和的看着他,缓慢的吻在他的嘴唇上。做完这一切,她立马松开他,跌跌撞撞的跑了,她往回跑,如同掉了东西一般捂着心口跑,她的泪水满脸,迷糊之中记得她的泪有一滴掉在了庭方的脸上。 织妤跑回家,猛的关上门,靠在门上抽上烟,她手颤抖着点烟,冉冉的烟,糊在月亮上,好像陈旧而迷糊的头纱。 此后,她再没去见庭方。如今躺在床上细想,如此的遗憾,竟然像藤蔓一样越长越高。那个夜晚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林林总总算起来,已经过去好多年,可她总是在想。她隐约的想到,那些记忆总是好的,要是再遇见呢,会怎样?她不是没想过,她曾有次梦见自己坐在木盆上摇啊摇,在深海里晃荡,她看不清划桨人的脸,久久的凝望,那个人却回头,对她说:我想带你走。这句话萦绕她好多年,织妤如此渴望,如此期待。她见过这么多人,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可她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她做不到这么豁达,正如她跑走之后却还偷偷看他上船。织妤也是从这个地方下船的,好几年前,她想,他从我来过的地方走过。 他穿着西装,西洋人的打扮,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好似看着世界末日慢慢的接近了,可她无力去改变这一切。织妤只是这样看着他,像庭方第一次望着她。天光日落,这一段距离却好像要走过几十年。这是她躲起来见庭方的最后一面。此后再也没见过。织妤习惯早起的喝茶,精神,好几年她保持这个习惯,越发吃不下甜的东西,口味淡的清奇,苏家小少爷也问她是不是广东人。她笑着说不是,抬眼看看燕子掠过,正巧衔着她种的树的叶子飞走。织妤看着,只觉得自己老了。 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她一向相信自己还年轻,还是青年人的样子。她总觉得自己还和荔枝一样鲜嫩。 庭方走后,财主包圆了织妤。一开始她也不愿意,做惯了自由的买卖,这一会要被教条框着,她还真不习惯。财主见惯了世面,一眼看出织妤不是一沓钱就能打动的人,细细握着她的手说了一晚上。织妤容易困,半眯着眼,毫无聚焦的看着那位财主:你说一个月给我这么多钱?不够,我要房子。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只见织妤在困倦之际冷笑:你贪图我年轻,还去教堂祷告自己身体好转,想着美人卧榻,却还求自己报应消散,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让你尝尝? 财主冷脸,却还是和织妤签了条约。他觉得自己命数还长,总能好转睡到一次织妤的。可惜命数不被他所逆,从织妤陪伴之后,他的身体却一天天差起来。织妤曾是个对死亡没有概念的人,她这一生除去离开家乡,只经历过庭方的告别,情深意切,如此疼痛。可财主却在她面前日日油尽灯枯,终于让她对生离死别有了极大的触动。 她曾懒得陪护,在最后的几个月里,织妤开始陪在财主身边,陪他说说话,外边的树怎么样了,猫又打坏了什么东西。有日她借着光,细细的看了财主一番,他的脸撇向一边,在阳光下已经是苍白。她想,大限将至,无人能敌。 原来人生的尽头和财势无关,有些事不管花多少钱也无力回天。她只是这么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离死亡居然这么近。等着财主有些体力,她又陪着他去教堂,她站着,望着尖尖的屋顶,漆黑的十字。织妤看着西方的神像想:神啊,我好像再见他一面。从教堂回来之后,财主的身子又坏了,走不了,终日躺着。织妤知道,自己当初签下的条约将要实现了。她走出去看,这么大的四合院,这么多花花草草,漂亮的台阶,冰裂纹、梅花纹的窗户,甚至是雕着喜鹊的屋檐。她的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两眼几乎是光亮的望着藏在屋檐下的一窝燕子。财主死后,房子顺利的归了织妤。她不再做以前的生意,正正经经的收起租来。她人不差,话不多,有些人还觉得她漂亮,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住进来。只是时日不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一批又一批,早就不知道织妤以前的故事。如今,她站在院子里,越发依赖安稳的日子,她不再想过去,只是那个未能再说话的背影,仍像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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