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 (第1/1页)
数月后,秋意正浓,竹楼的院子里铺了一地落叶。江殷坐在木制轮椅上,身上掩着厚厚的皮裘,厚重衣物下的身体削瘦不堪,一个手炉袅袅的飘着烟。 一个少年推着轮椅,被碾碎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响声,充斥着江殷的脑海。少年正是妓院里的那位帮工,原来冯蘅祖一伙人义袭黑风寨,正是得了这少年的消息。妓院被劫后,少年流落街头,而冯蘅祖一众人等在金州城内行侠仗义,威名远播,少年便求助于他。江殷被救回后,少年认出他,自请了侍奉江殷的指责。 这个叫桐延的少年本能的敬畏着这个轮椅上的病人,哪怕见过他在妓院中被蹂躏的最不堪的样子,他身上依旧有种凌人的气息,妓院里那些客人很喜欢点他,想必也是热衷于凌辱碾压他的感受,碾碎他身上某种高不可攀的特质。 桐延与江殷都不再提妓院的那段往事,他能察觉江殷不再是那个妓院里无知无觉的奴隶了,有一种他不能理解的力量在江殷身上酝酿。 “冯先生还没来吗?”江殷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极低沉,连发声都成了件吃力的事。 “或许是有事耽搁了,外头冷,先生不妨先进屋。” 哪怕这几个月来在此地,所有人都对他照顾有加,江殷依旧厌恶、恐惧着与他人的接触。 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与人相处的能力,所有的言语行为,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刻意伪装的与常人一致。他仅存的本能驱使着他彻底毁灭这具已经不看使用的躯体,无时无刻不想象着解脱的美好,这种痛苦比病痛带来的折磨更加深重。 “殷先生,久等了。”一串有些急的踏碎落叶的声音响起。 江殷并不欲自己曾经的身份被人所知,便在此化名殷姜。 桐延知道他们有要事商议,便称去煎药,留他们二人独处。冯蘅祖熟练的推起轮椅,带江殷进了内室。江殷勉力用竹杖撑起身子,在室内摸索着,拿起火炉上温着的一碗药汤,尽数灌入喉中。接下来,他需维持精神议事,只能借助药力实现。 冯蘅祖看着江殷给自己灌药,粗鲁的好像那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已经不能吞咽,只能这样对自己。握着药碗的手指节分明,曾经这双手扭曲僵硬,被折断过许多次,卢平只能一一将其扭断重接,可据说当时这位殷先生连眉头也不皱。 没有人不怕疼,只恐怕是他经历过比这残忍数倍的事情,才对这种程度的伤痛无动于衷。 “周边的起义军都已经联系好了,我与他们谈了先生的策略,几位起义军的领袖都深表敬佩,愿意同我们合作。“冯蘅祖低声道。 江殷并不意外。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如他这般,把天下局势算的清清楚楚?这些起义军急需的行军路线、城池防御工事等,不过是他自幼学习的内容,哪怕经历这么多,依旧熟稔于心。 集结起义军,是他铸造的第一把剑,直指龙椅上那个已经不配坐在其上的人。 他很感激,在生命的尽头,命运还能给他一次这样的契机。 冯蘅祖眼中,这个来路不明的殷先生亦是他的契机。 他年少高志,一心报国,殿试中夺魁做了状元不久后便按例外放,却没想到自己成了大梁最后一个状元。而那庄叛上位以来,家国便无一日安宁,冯蘅祖在金州集结一批奇人异士,无力复梁,便力所能及在家乡行侠仗义,能救一人性命是一人。 战火纷飞,时机却还未到,直到殷先生出现。虽是这样的病弱残躯,却有令冯蘅祖折服的谋略高见,更精通于军事。 复国长路,便由此起。 一番长谈后,江殷已经精疲力尽,胸口费力的起伏,全靠卢平调配的秘药支撑。此药功效在于镇痛提神,却有伤身体根基,是江殷竭力要求得的。 冯蘅祖紧皱眉头道:“此药终究有害,殷先生还请保重身体。” 江殷平淡道:“我答应了你,助你夺天下,便会活到那一日,你不必担心。” “我并非……并非担心此事,只不过知音难觅,着实不愿见先生这般。”冯蘅祖罕见的有些支吾起来。 “我早已不配有什么知音,冯先生若无事,我想休息了。“ 冯蘅祖想说的不止这些,却也说不出口其他的话。他心中,殷先生不止是一个谋士,殷先生却永远都是这副自轻自贱的态度。 “听说殷先生对阵法之术颇有兴趣,正是我家传的本事,殷先生精神好些时,可让桐延来找我,必定倾囊相授。” 江殷点点头,下一刻竟直接昏睡了过去。冯蘅祖端详着他不安的睡颜,替他拨了拨炭火,披了裘衣,叹了口气便踱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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