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 (第1/2页)
有没有证,并不重要。证件不过是人类给自己开出的证明,对于主体是虚假的慰藉,自说自话,自以为真;对于客体,它甚至可以不知晓这纸证明的存在。 比如就算没有户口本,我爸也还是我爸;晓晓没有那张文凭,也还是这个破烂乐队里最厉害的鼓手。人还会给登上太空的宇航员颁发奖章,尽管他们的最大影响是太空垃圾。 也有可能,垃圾是太空给人类发的证。 人群很挤,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地方太过狭窄,承载不下破烂乐队想要登上悉尼歌剧院的梦想。 我问我爸:“唱的怎么样?” 我爸在五颜六色的人脸里向我张嘴,似乎在说话,他的声音被五颜六色的人脸和征战地下演唱会快五年的音响盖住。 我吼着说:“我听不清!” 我爸凑到我耳边:“还行。” “还没唱呢,这是伴奏。” 我爸老奸巨猾,再次对着我的耳朵撒谎:“我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这人为了敷衍我,情愿装成聋子。 主唱上场,人群予以漠视,他早就在网上过气了;琴手上场,稀稀拉拉的掌声出现。直到晓晓出场,非法聚集的人群终于释放出他们的热情,热情卷到台上,晓晓鞠躬,然后退到舞台上那难得的黑暗里,剩一点面部和鼓上的反光显示那里有人。 “晓晓是个男的?” “视力挺好嘛,”我咧嘴笑着,“他平时不说话,很多人以为他是女的。” 我爸的眼睛里流露出对于男性留长发的不屑。 我说:“你也觉得挺帅的是吧?” 他扭头看我一眼,似乎在审视我高级的审美,接着他败下阵来,为其折服。 “一般。” 装的,肯定是觉得别人帅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不然我刚刚说话的声音这么小,他怎么会听到呢?他要是真的觉得不帅,他可以不回答。 我拉着我爸往前挤,从拥挤的后面拱到拥挤的前面,前面听得清楚一点,清楚指的是未经过话筒的声音。那堆黑漆漆的设备对谁都一视同仁,帕瓦罗蒂来唱高音也只能得到尖锐的电流声。 我示意我爸别说话,跟着这动感的节拍慢慢摇就行。他本来也不想说话,也不想摇,于是伸手环住我的肩,将我当成他在这场演唱会的支点。 我跟着吼叫。 这首歌我只会唱这一句,但是也够了。我对音乐不甚了解,更别说摇滚,但我确实喜欢嘶吼。 晓晓在黑暗中看到我,朝我转了一圈鼓槌。 我激动地挥手。 晓晓似乎向前头那位跪在地上唱的主唱示意,主唱边叫边把话筒给他。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不仅是我。 晓晓的歌声在粗劣电流声的加持下竟然拥有了奇异的磁性,嘈杂的人群被消音,贝斯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一种本不该出现在这个黑暗狭窄地方的声音,从那个只套了个新布套的旧话筒里传出。 晓晓说:“我想把一首歌献给我的……一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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