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美人为灯 烛泪鞭挞 火中艳舞) (第2/2页)
脏了身子,本王就算将你送还给三哥,他怕也是嫌弃得紧,再不肯收用你了。你若——” ——你若从了本王…… 话还未出口,楚王如被烫伤似的瞳孔一缩,霍地立起,转身即走。 顾寒舟低低呛咳一声,咽下口中腥甜,无力地倚在床沿平复气息。疲乏交加间,竟不觉又昏睡了过去。 楚王闯出门去,挥去了想要尾随的属下,憋着一股气在醉春阁内院中乱走。天色未明,周遭清寂一片,风声沉闷,他顺着悬着绛纱灯的回廊兜兜转转,想着顾寒舟明镜般的双眸,竟愈走愈是愤懑。 身上滚烫,心中冰凉,两处一相激,滋味难以言喻。也不知转了多久,天色依旧昏昏沉沉,抬头望去,墨色如凝。 楚王绷着脸回返院落,还未进院门,就见电光如剑,洞开天穹浓云,倏而雷声轰鸣,一场骤雨飒飒袭来,冰凉雨滴砸在身上,点点生疼。 楚王于院中驻足,抹了一把面上雨水,瞧见属下寻了伞送来,不耐地挥开,任身上衣衫透湿,凉却那难言的郁躁之意。 疾风咄咄,不住摇撼庭中所植的一簇青竹。那青竹眼见不过指节粗细,碧玉一般新嫩,在风雨抽打间叶片簌簌颤抖,细细竹身好似支撑不住,艰难动荡倾摆,但直至最后风收雨住,竟也不曾屈折。 楚王目光一霎也不霎,盯得近乎入神。雨水将他整个人浇得狼狈不堪,乍看上去好似一条从水中捞出的大犬,他却浑然不觉。 天光渐明,他忽地冷笑一声,三步作两步上前,劈手将挂着水珠的青竹狠狠折断,竹叶一片片撕开,踩在足下践踏。 踹门入内,湿漉漉的青竹作鞭,抽挞在顾寒舟肩头,将人生生迫醒。 楚王甩下身上冰凉水珠,把他揽到怀中,大掌在他面颊上拍了拍,留下几道湿痕,道:“本王晓得你这等人,读了几本酸书,便清高自许,哪怕穴儿都被玩烂了,还自以为是个出淤泥不染的玩意儿。”说着竟咬牙切齿起来,“胆子够大的蠢货!对着本王,摆弄宁折不弯的本事?走着瞧罢!” 发泄过一阵怒气,楚王反而得意起来,勾起嘴角道,“醉春楼中的教习有几样看家的本事,本王命人为你特地排了一支新舞,今日你好生练练,若跳得精彩,本王自会送你一份大礼——必不会令你失望。” 顾寒舟只当他是一贯的发疯,并不理会。楚王却是搂紧了他,从鼻子里哼笑出声,重复道:“走着瞧罢!” …… 是夜,醉春阁中果然演了一出新戏。 楼阁中灯火骤暗的一霎,众客免不得一阵躁动。却听鸣鼓震响,琵琶弦急,阁内高台一点星火明烁,陡然燎起灼人赤焰,在台面上铺开一朵硕大的红莲纹样。 火光中央,赫然耸立着一张雕镂精巧的金铜圆台,层层纱幔随着光焰翻飞,映出当中朦胧的人影。 弦如裂帛,金铜圆台被照得璀璨耀目,其上绯色纱幔次第飘落,一重叠着一重,如红莲浴火。 “瞧!中间有个美人儿——” 火光极盛,灼得金铜圆台通体滚烫。顾寒舟依旧镂金覆面,同异域进贡的美人一般打扮,身上仅着几片轻纱,各处缀着繁复金饰,手臂足踝上一串串铃铛晃动不休。他赤足立于金铜圆台之上,足心早已被竹鞭抽得红肿,此时热力炙烤下,疼得烧心,如同踏着步步淌血的刀口。 火光彤彤,热浪在阁中阵阵浮动,烨烨辉光如拥霞彩,绮丽无匹。 他立于中央,好似红莲重瓣中最为娇嫩的蕊心,一身肌肤冰雪般莹透,比华贵金饰更夺人心魄。抬头的一霎,四面传来轰然叫好声,他眨了眨眼,环顾火光中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不觉怔然。 鸣鼓再响,有人扯动隐秘的机括,勾起他关节处的透明丝弦,他便如戏台上身不由己的人偶一般,踏着灼痛的步子,在滚烫的台面上被迫摆出各色舞姿。 铃声清越,如击碎琳琅。热气扑面,他几欲窒息,身上凝汗如珠,肌肤被润得莹莹生辉,似染上一层胭脂。丝弦猛然收紧,他一个踉跄,被提拉着如折柳般弯下腰去,眸中泪雾都被迫得重了一层,映着迷离的火光,更添几分凄然。 看客的欢呼却一浪接着一浪,待他被迫抬起长腿,露出同样含着金饰的腿心时,阁中更是喧声鼎沸。 弦管锵然,软红香透,无人在意台上痛楚,只顾欢筵笑语未休。 楚王正于台下含笑抚掌,属下悄然靠近,在他耳边禀告几句,他唇边笑意更盛,望着台上的顾寒舟,喃喃道:“大礼已至,不知你可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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