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要激怒他 (第2/2页)

望孙泠在陈村这里，是一个疯子的形象。

    那天的事情，孙洙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十几岁少年之间的打架，孙泠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几步冲上去，对准最靠近他的那个人，拳头狂风骤雨般落下来，把那人扑打在地，又伸出脚，去踢他的肩背。那种冷酷的动作，让他脚下蓄起无穷的力气，每踢一下，鞋子撞到肉体上，发出砰砰的沉闷响声，被他踢打的那个人，哀哀惨叫，痛哭流涕。孙泠脸上的表情既狂热又冷静，动作丝毫不乱，一脚连着一脚落下去，像是踢一块石头，一块铁板，而不像是踢在弟弟的身上。另外三个人在旁边都看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想把孙泠拉开，没拉住，反而激怒了孙泠，和他们三个又扭打成一团。

    事后，孙泠脸上和身上脏兮兮的，他白色的衬衫撕裂了，像破布条一样在风中招展，上面满是灰尘和血迹，还有几片绿色的草叶沾在袖口。

    孙泠这个瘦弱的人，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身上沾满了别人的血，自己却毫发无伤，只微微地喘气。孙洙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父亲来了，批评了孙泠几句，扬起的手还没有落下去，孙泠突然像颗子弹，“噗”的一声射到地上，又哭又叫，四下翻滚，撕心裂肺的声音宛如巨大的飞鸟，挥舞翅膀飞过，惊破了宁静的黄昏，在一家人心中投下了凉沁沁的阴影。

    大概是孙泠厌恶他们已久吧，漠然的父亲，以欺负他为乐的兄弟，所以他的身体在那一天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从这次之后，孙泠性格中所有出人意表的东西，开始如决堤的洪水奔流出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他无法克制自己，有时容易羞涩脸红，有时又表现为强烈的愤怒。他平时很沉默，激动的时候，说话紧迫、大声，简直像是高压水流“突突突”地喷射出来，让人无法招架。他的行为极易越过安全的界限，他酗酒，买东西无节制，有时会对别人有过激的行为，但因为他不喜欢与人交往，人际关系单纯，所以并未对他人造成实际的伤害。

    精神状态强烈地影响了他的生理状态，他身体不好，常常生病。饮食不规律，吃得很少，所以瘦成这样，对睡眠也不如一般人那样渴求，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照样精神奕奕。孙洙怕他会像一支燃烧得过旺的蜡烛，让生命过早地损耗。

    除此之外，最让孙洙忧虑的是，孙泠有自毁的倾向，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这些，他都没对陈村提起。看着陈村推开门离开的背影，孙洙长长叹了一口气。

    陈村回去之后，对孙泠的状况有些忧心，想向他了解情况，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从卧室走到了阳台，又从阳台走到卧室，朝外面一望，隔着窗户看到垂丝海棠斜逸出来的花枝，又不禁走到阳台上。

    他嗅了嗅，没有闻到香气，才想起来海棠好像是没有香味的。阳台上的这株花，树姿优美，他这个不懂盆景的外行也觉得美。花也好看，含苞的像一盏盏小小的红色灯笼，很是可爱，那怒放的，如美人铺散开的裙裾，丰盈娇艳，让人眼前一亮。孙泠大概见了心情也会变好吧。趁着花期还没过，可以给他送过去。

    他正在组织语言的时候，收到孙泠的消息，说想请他过府一聚，庆祝他乔迁之喜。

    他想都没想，就回复了一个“好”字，回复完，又想，他这样，会不会让孙泠觉得他反复无常？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孙洙今天的一番话，无端让他觉得对孙泠有所亏欠，好像现在，孙泠成了他的责任似的。

    重新看了几遍消息，怪异之感如蛛丝一般爬到陈村心上。孙泠说“过府一聚”、“乔迁之喜”，这种用词，好像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硬学别人开玩笑，最后就显得不伦不类。

    孙泠以前不是这样和他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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